作者:月下吟风待君归
文|奇葩的房东(短小说)
我揣着一千块钱,进城打工。走时,给父母立下军令状,不混出个人模人样,决不回去见父老乡亲。
进城三天了,提着一瓶矿泉水,腿快跑断了,脚也肿了,还没找到工作。看着手机上仅有的四百元,感觉生存的危机,张着大嘴,正向我走来,顺势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。
昨天我还理直气壮,气吞山河,给招聘者递上我的学历简介,他们都是一个动作,一句话——摇摇头,不是说不招人,就是说不要没工作经历的,刚毕业的学生。只有一个,端着水怀,嗞嗞地喝着,不看简历,偏着头,打量我,象观一幅仕女图,看完了说:
“适合给我们经理当秘书,你的工作是替经理应酬客人,吃穿用度,公司替你包办,哦,对了,你酒量咋样?”
“不会喝酒,我懂,即使找不到工作,也不会卖了自己。”
说完,我将简历装进包,走得干净利落。身后传来一个轻蔑的声音,
“一个二本毕业生,去抱砖吧!”
扔了简历,抬头看天上的云,我不悲天悯人,天蓝得没云,只看见电线上一排鸟,吃饱了正擦嘴,还有一个随风招展的塑料袋。我不是鸟,随便捡几粒地上的饭渣,裹腹了,兴奋了,满足了。我应该是挂在电线上的塑料袋,把自己想得高高在上,却空飘着,下不来。
“唉,明天再找不到工作,就得睡街头,回去的车票钱也没有了。”
收回目光,突然发现电线杆上,贴着一张租房启事,一张A4纸,规规整整,竟然是手写字,真是奇葩。这年月,连买假证的广告,都是将字刻在萝卜或土豆上,蘸墨,盖在电线杆上,墙上,各种牌子上。竟然还有人手写租房启示,我凑上去看,
“找合租人,三十岁以下,女性,不收租费。但要会做饭,负责房东的一日三餐,搞好卫生……”
“这不是找保姆吗,还不给工资。只要年轻女性,八成是个老色鬼。”
作者:月下吟风待君归我看看手机上可怜吧唧的四百元,到明天,眼睁睁地看着,它变成两百元。顾不得那么多了,别说‘色狼’,就是‘色虎’,也得去见见,‘不收租费’,实在太诱人。”
我买了防‘色狼’的全套工具,去找奇葩的租房人。
当夕阳收去最后一抹余晖时,我拖着箱子,按响门铃,门后出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,胡子拉碴,一脸的倦容,黯淡的目光。对我的到访,既不惊讶,也不欢迎,木木地站在门口。这个人和色狼哪点都对不上,倒是有几分痴呆,怪不得写出那样的租房启事,说不定是个缺根弦的傻子。不过,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,“色狼”不会写在脸上。
看着他的木讷样,我只好先开口,
“请问,你的房子租出去了吗?”
“嗯,没租出去。”
我一阵小兴奋,今晚总算有个住处了。
“我可以租吗?”
“可以。”
“我可以进去看房吗?”
“可以!”
他有气无力,半天从嘴里挤出两个字。和这人说话,就跟搬起一块大石头一样吃力。
这是一套三室,两厅,两卫的住房,出租的是一间朝北的卧室,粉红色的窗帘,随气流波动,很典雅。靠墙一张单人床,一张桌子,一把椅子,已经占满了整个房间。我小心翼翼地问:
“今晚,我可以住这儿吗?”生怕房东一句话,这房子就和我无缘了。
“先等等……”
我心里一惊,有点急眼,以为这人秒钟反悔,急切地问:
“不是没租出去吗?什么意思……?”
“你先得听听我的规矩,能接受,今晚就住下。”
规矩,不就租个房吗,还有七大原则,八项主意不成,不管他说出的是天规,都得遵守,我今晚需要个住所。
他指了指地上,
“画黄线和红线的区域内,你不能踏进半步。”
刚急着看房子,没注意客厅的公共区域,横七竖八,画着红线和黄线。我差点笑出声来,心想,
“真是个怪人,还给家里画 。”
我点头如啄米,“嗯嗯嗯……。”
表示严格遵守他的规矩,绝不越过“ ”。
“他慢腾腾地继续说:
“不许和我说话,不许在家里唱歌或听歌,我的一日三餐,你做,我自己买菜。早上胡萝卜鸡蛋汤,中午鸡蛋炒胡萝卜,晚餐,木耳胡萝卜鸡蛋汤。划红线的卧室,绝对不能进去,我已赶走了好几个租客,违反规矩,你也一样。”
这人突然变得说话流畅了,一口气讲完了他的条条规规。
我装着用纸擦嘴,捂紧嘴,忍住笑,
心想,“这人一日三餐胡萝卜,合着是兔子。”
“好,我一它遵守你的规定,我今晚可以住这儿吗?”
“嗯,让我看看你的身份证……。”
我闭上卧室门,将“防狼”工具压在枕下,想着,明天,一定要找到工作,去他的什么公司招聘,还是到超市,水果摊去问问……。
我丢弃了学历,放下身架,在超市当收银员。不交房租,维持我一个人的生活,还是可以的,我给家里打电话,说我在一家大公司上班,快干到领班了。我是水云镇上的大学生,人才。说在超市当收银员,一是,剥父母的面子;二是让镇上日夜攻读的后辈失望。
房东姓刘,我叫他刘哥,我们像一个屋檐下的两只鸟,早出晚归,互不干涉。
一天晚上,超市员工聚会,散会后,快十二点了,我刚进小区。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跟着我,我走他走,我停他停,快到单元门口了,他扑上来抓住我的头发,将我拖倒在地。刘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,给那人鼻梁上一拳,那人松开了我,刘哥和他扭打在一起,吓得我不知所措,大喊,
“抓贼,抓贼……。”
作者:月下吟风待君归那人逃跑了,刘哥鼻子流血,一只眼被打成熊猫眼,我赶紧给他擦血,他脸上象挂了一块冰,冷。自己用手抹去血,不理我,自顾自上楼去了。我跟在后边,不敢和他说话,怕他象赶前面几个房客,将我赶了。
这件事以后,我上夜班,刘哥会站在小区门口等我,不和我说话,我们一前一后回到家。
有一次,我去交物业费,收钱的女人盯着我,目光直扫我脸面,
“真像,竟然有这么像的人,你是小刘的女朋友吗?”
“不,我是他的房客。”
女人诡秘地一笑,
“房客和女朋友一样,小刘总算走出来了,他前女友的死,差点要了他的命。”
收物业费女人的话,在我脑中回旋,刺激了我的好奇心。
回到住处,刘哥上班去了,我在客厅纠结徘徊。
刘哥找年轻的合租女性,想让家里依然充满年轻女性的气息,时刻捕捉着,已逝女友的身影。如同失去伴侣的孤雁,冬天一步步逼近,它却哀鸣着不肯南飞。
他不和房客说话,不让唱歌,听歌,那又是为什么呢,我和一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女人,很像,究竟有多像呢?”
好奇心促使我,鬼使神差地停在划红线的卧室门前,我被分割成两个自我,一个我,很怕刘哥赶我走,一种莫名的留恋,在心中生根发芽;一个我,很强烈地想进入眼前,这个神秘的卧室。正当将手伸向门把手时,大门响了,刘哥回来了,我迅速退回到客厅中间,拿着拖把,使劲擦着地板,装得很认真的样子。刘哥视我为空气,冷如冰霜,进了他的卧室。我心虚,真把地全拖了一遍。
我很喜欢吃虾,每次给刘哥的午餐,送几只虾,他不说什么,虾全被吃掉了。冰箱里也时不时出现一盒虾,但不是我买的,我暗自高兴。
更让我兴奋不已的是,除了他卧室门前的黄线,和神秘卧室门前的红线。地上的黄线不知什么时候全擦掉了。还有,我生日的那天,餐桌上出现了一个小蛋糕,上面有几颗红樱桃,几片绿色果片,看着红绿白互相烘托,有一种,蛋糕不醉,人人自醉,泪在眼眶中打转。
一个女孩子漂泊在外,总警惕着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,孤独无依之感,如影随形。望着蛋糕,我感到自己在滑向一种不可抗逆的漩涡,我必须进入那间神秘的卧室。
机会来了,我休息,刘哥吃完早餐,上班去了。我越过红线,打开神秘卧室的门。
蓝色的窗帘,微微飘动着,淡淡的茉莉香味迎面扑来。衣架上,挂着女人的衣服,帽子,围巾,梳妆台上放一个白色小包。房间干净整洁,就像房间的女主人,出远门了,好久不曾来住。
整面墙,贴满了照片,是刘哥和一个穿蓝色风衣女人的。女人的衣服,颜色,不是蓝色就是白色,要么就是,女人拿着话筒,穿着艳装,站在舞台上唱歌。我不由得,眼泪吧嗒,吧嗒,掉下来。想到,两只鸟在天空快乐的飞翔,另一只却突然坠落消失,那是怎样的悲情,应该是一种穿骨的痛吧!
我用手机拍下女人的照片,和我的放在一起,对比,
“天哪,天下真有两个人,没半点血缘关系,长相如同孪生姐妹,真是奇迹。”
快到过年了,我打算荣归故里。妈妈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,
“囡囡,快过年了,回家吧,我想你……。”
我听到妈妈在电话那头吸鼻涕抹眼泪。
将衣物,用品装箱,明天就要走了,我却留恋着是什么?
越过刘哥卧室门前的黄线,敲响了他的门,他还是那种冷冷的面孔,但显得很吃惊。
“刘哥,我明天要回家了,对不起,我破坏了你的规矩,你当我已不是租客。能和我说几句话吗?自从租你房那天起,一年了,你再没和我说过话,我想,是因为那间卧室里的姐姐。”
我竹筒倒豆子,一不做二不休,全说了出来。
“我进去过画红线的卧室……”
“你,你……”刘哥的脸拧成了大麻花,
“明天,拉着你的箱子赶紧走人。”
他的话,听起来说得很生硬,但眼里闪现着泪花,还有一种不舍。
“刘哥,过完年,我还能继续租你的房吗?”
他转过身去,不说话。
“刘哥,我知道你不知不觉,已将我当成她的代替品。”
我明显看见刘哥摸了一把泪,
“不,你不是她,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她。但过完年,你继续住这儿。”
“那可以和你说话吗?”
“你怎么废话那么多,我都没赶你走。”
“刘哥,你能帮我个忙吗?”
“什么忙,你说吧!”
“能充当一下我的男朋友吗?我回去又得被妈妈逼着去相亲。”
刘哥猛转过身,
“看清楚,我已经三十五岁了,能给你当大叔了。”
“没关系的,我的家乡水云镇,很美丽,最适合散心了,过完年我们一起回来,我想,你希望天天看见我,但我不是她的替代品,我是我。”
刘哥坚实的感情防线,终于被我攻破。
第二天,我们坐上了去水云镇的火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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